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却说孙绍祖派来的几个人在宫门外风雪中苦等了两个时辰,早就一肚子怨气,终于盼得宝玉出来,刚想着此回将这些人拿回去定有重赏,正想着跟着到那僻静处好下手,却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几个醉汉搅局,哪里能不生气,不由加快了脚步赶了上去。   那为首的也喝道:「突!哪里来的泼皮,吃了几杯马溺在这处撒野,还不快给我滚一边去!」   那自称张大锤的歇着醉眼笑道:「好大胆子,敢让我滚一边去,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张大锤是谁?我跺一跺脚,只怕这京城也要抖三抖!识相的趁早回家搓撩子去,别坏了你大爷的好事!」   孙绍祖那边的人听了这话越发确信这几个人只是几个市井泼皮,因将腰牌套出来喝道:「我乃大清京都禁军,你这厮敢再撒野,当心你两条狗腿!」   张大锤哈哈大笑,劈手将腰牌抢过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少来诓我,禁军?你可知爷爷我是谁?我乃托塔李天王,今日率十万天兵天将,就是来讨伐你等妖孽,孩儿们,给我打!」说着将手一挥,后头众人立马一拥而上,将四人团团围住,只三拳两脚便放倒在地,好一顿胖揍。   只打得几个人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再也站不起来方住了手,不知何时有一辆车驶了过来,张大锤又一挥手,众人这才卷着宝玉等人上了车,一哄而散了。   宝玉早在一旁看呆了,本以为这一前一后两拨人是一伙,哪成想一转眼便打在一处,如今自己又被稀里糊涂的塞进车里。宝玉心道这些人定是敌非友,倒不如放手一搏了。正想着,见那张大锤一挑车帘子探进头来,忙一拳打了过去。那张大锤毫无防备,竟被一拳打了个正着,顿时鼻血横流。   宝玉强忍着手疼,刚要再出手,张大锤忙捂着鼻子摆手道:「宝二爷,二爷停手!」宝玉听了不由一愣,张大锤又道:「二爷停手,我乃冯紫英冯将军手下的人!二爷若是不信,腿短掩不住鸡巴长。」   宝玉听了不由一愣,这句话正是救了薛蟠之后柳湘莲薛蟠同倪二走路之际倪二留下的和王短腿联络的切口,只因这切口太特殊,宝玉如今仍记得,如今听这李大锤说出,不觉信了大半。李大锤见宝玉停了手,忙又道:「我这次却是奉了冯将军之命来接二爷二奶奶的。」   宝玉将信将疑的道:「冯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大锤道:「二爷一会儿见了冯将军问他便是,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其中缘由也不清楚。」宝玉这才坐了下来,好在宝钗薛姨妈同香菱都在身畔,心中总算踏实了少许。   不一时来至一间院落,车子进了正门尚未停稳,只听一个声音道:「可是宝兄弟回来了?」果然正是冯紫英。宝玉跳下车,兄弟二人抱在一处。   宝玉道:「冯大哥,你怎么算得我要从宫里出来?」   冯紫英也问道:「宝兄弟,我只出门不足半个月光景,怎么回来你府上就落得如此下场?府门也被查封了,男丁也被关在狱神庙里,是犯了什么事?」   宝玉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冯大哥,天子驾崩了!」   冯紫英听了这话不由呆住了,好半晌才问:「此话当真?怎的在外头没有一点消息?」宝玉这才将雍正猝死于元妃宫中,诸多所知细节都与冯紫英说了一回。冯紫英越听越是吃惊,待到听到宝玉此番宫中一番遭遇,忙问宝玉将赦令拿来看了,方叹气道:「想不到这宁荣二府昔日那般辉煌,竟如此一败涂地。」   宝玉也想着贾政贾敬贾琏等人仍在狱神庙内,贾母、王夫人、凤姐等人被软禁府内,迎春湘云可卿在悼红轩中不知结果如何,更有妙玉黛玉被摞了去不知下落,不由又落下眼泪来。一面哭一面问道:「冯大哥,你可知道悼红轩可好?」   冯紫英道:「宝兄弟只管放心,悼红轩我曾去过,并没有被抄检,三位弟妹也都安好,我早已暗中派人在四周巡查保护,今日你们且先在这处胡乱委屈一夜,明儿一早我便带你们出城!」   宝玉听了冯紫英这话,不由心中悬着的事儿总算放下一些,起身就给冯紫英拜倒道:「大哥,大恩不言谢,宝玉来世做牛做马也不忘大哥恩情。」   冯紫英忙扶起来道:「宝兄弟,你这是为何,和我还要这等外道不成?你若是这般,我倒是更觉得对不住你了。」   宝玉忙道:「冯大哥说笑了,你对我有大恩,又怎么对不住我了?」   冯紫英叹了口气道:「宝兄弟,你可知道宁国府众人的下落?」   宝玉也低头道:「知道,男丁都发配宁古塔,女眷都……哎,只不过珍大哥一人的过错,却要平白牵连这许多人……」   宝钗因听得外头是宝玉同冯紫英在说话,平日里又知道冯紫英同宝玉是莫逆之交,因也由香菱搀扶着下车来,欠身给冯紫英到了个万福道:「多些大哥关照费心了。」   冯紫英忙还礼道:「弟妹太过见外了,方才只顾得说话,竟忘了萱堂和二位弟妹还在车里,快请下车进屋休息吧。弟妹这头也伤着了?来人哪,快去请个上好的太医来!」宝玉也忙上前搀扶薛姨妈下了车,冯紫英引着众人往后头去,一面走一面道:「你有所不知,前两日贾珍贾蓉两父子关了站笼在东门口示众,一晚上过去,竟是一个疯了,一个死了。」宝玉听了不由一愣,虽是这二人对可卿不住,毕竟是自家兄弟,不由又落下泪来。冯紫英拍了拍宝玉的背道:「宁府中女眷前日在人市上叫卖,我暗地里命人偷偷喊价,倒是将大半都买了下来,只是……」   宝玉听了这话不由一喜,忙问道:「只是怎样?」   冯紫英叹道:「只是尤大嫂子又惊又吓,再听到那父子二人的噩耗,竟是昨儿夜里闭眼撒手去了……」   宝玉听了忙问道:「冯大哥还救下了谁?我四妹妹可好?」   冯紫英道:「四姑娘虽也受了些惊吓,倒也无大碍。如今就在这院子后头呢。」   宝玉道:「大哥,快快带我去看看她。」来至后院,果然有几个认得的昔日宁国府中的女眷丫鬟,见了宝玉都请安,宝玉也顾不得同她们说话,只催着冯紫英快走。   冯紫英引着宝玉来至一间屋外,刚要敲门,宝玉却早一把将门推开闯了进去,口中只道:「四妹妹,四妹妹,你可还好?」   「二哥哥!二哥哥!是你,真的是你!」惜春见是宝玉,直直的扑进宝玉怀里,兄妹二人抱头痛哭。冯紫英眼角也不由有些湿润,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兄妹二人哭了好一会子,宝玉方止住了,将手捧起惜春的脸道:「快让二哥哥好好看看,四妹妹这些日子受苦了,清瘦了好多。」   惜春也抚摸着宝玉的脸道:「二哥哥,你也受苦了,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疼么?」   宝玉握住了惜春的手道:「不妨事,早就不疼了。只可惜珍大哥和大嫂子……」说着不禁落下泪来。众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还是宝钗先回转过来,轻轻拍了拍惜春的背道:「如今也都止了吧。咱们还能在一处也多亏冯大哥。如今咱们都逃过一劫,也算是造化了。」惜春这才抽噎着又倒进了宝钗怀里。宝钗又道:「宝玉,你去和冯大哥说上几句话吧,他必定是在外头等着你呢。」   宝玉这才擦了擦眼泪道:「正是呢,宝儿,你们姊妹先和娘在这处歇歇,我去和冯大哥商量一回。」一面出门又朝前头去了。   冯紫英果然在前厅里坐等宝玉,宝玉又要往下拜,冯紫英道:「宝兄弟,你若再这样我就不认你这兄弟了!」宝玉这才罢了,又亲手倒了一杯茶给冯紫英,冯紫英无法,这才接了。二人方落座。冯紫英道:「宝兄弟,贵府遭此劫难,前途未卜,可有何打算?」   宝玉叹道:「虽是因机缘巧合有皇太后一纸赦令免了我和宝姐姐死罪,我父亲大伯同琏二哥等仍是在狱神庙里生死未卜,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还有凤姐姐等人也不知如何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打算呢?且挨着看吧。」   冯紫英因道:「令堂和贾府中的情形我不知道,只是我听说你琏二嫂子也被送至狱神庙问话了,难道你没见得?」   宝玉听了突的站起来:「凤姐姐被传唤?不知情形怎样?冯大哥,你是听谁说的?」   冯紫英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王短腿说的。这王短腿果然也是个讲义气的人,自打上回薛蟠走路之后多亏他送来消息。这回你被人带进宫去,也是他听了信儿跑来找我,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寻思着你被带进宫里,难不成是元妃娘娘召见?还是有什么坏事,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着即便是发落也不至于在宫中行事,你迟早是要被押解出来,便想着派上几个人在宫门口盯着,等见你出了宫便强行将你抢出来,没想到你们四个竟是自己走了出来。我刚想去接你上车,却见你们后头鬼鬼祟祟的跟了几个人,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宝玉听了叹道:「如此真该多谢他了,只是我还想问问他凤姐姐的情形。冯大哥,你可听人说起黛玉同妙玉二人的下落?宝姐姐说这二人也被许多官兵押着去了……」   冯紫英摇头道:「没听说过,我知道这黛玉也是你心头肉,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便四处差人打探,定要将她们救出来。宝兄弟,如今还有一件事要你定夺。如今你这许多姊妹,悼红轩有几个,这处有几个,依你看是想将她们聚在一处还是分散在各处?我在城里城外还有几套房舍空着……」正说着,只听外头有砰砰声想起,宝玉听了不由一惊。冯紫英忙到:「宝兄弟莫怕,快要年关了,放爆竹的罢了。」   宝玉一愣,好一会子才喃喃道:「竟然是过年了……前几日院子里还忙上忙下筹备过年,谁想到只不到十天的功夫便是家破人亡……」   冯紫英只得安慰道:「好歹还有这许多人在呢,况且也不知上头到底怎么定夺,宝兄弟也不必太过悲伤。」   宝玉凄然一笑道:「冯大哥,明儿还麻烦你将我们几个送去悼红轩吧。好歹让我们也团员一日,即便是死也能死在一处,也算是我们的造化了。」   又说了一会回话,不觉天色一晚,冯紫英道:「宝兄弟,如今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我便安排你们出城。」说着将宝玉又送至后头,宝玉同一众女眷见了,哪里能睡得着,一宿不知又哭了几回,不在话下。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97章 第九十七回 悼红轩湘云得贵子 宁荣街宝玉遇刘氏   第二日一早,众人都早早起来,冯紫英已备下了几辆大车,将薛姨妈、宝玉、宝钗、香菱同惜春等人安排在车内,便朝城门驶去。来至城门,虽有兵役查问,冯紫英抢先跳下马来,一嘴巴抽过去,亮出军牌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的家眷出城你也要看看不成?」唬得守门兵士忙退在一旁,将一行人放行出城了。   不一时来至悼红轩前,冯紫英道:「宝兄弟,到了。如今我也不进去了,再怎么说也是过年,虽是遭此横祸,好在今日也算小团圆了。你们也好好过个年吧……哎……我已命人备下了过节一应物件,只怕一会儿便送过来了,我身上还有事,就不叨扰你们了。」宝玉宝钗忙都道谢,冯紫英方才去了。   一时刚要敲门,门却从里头开了,茗烟跑出来扑通跪下保住了宝玉的腿哭道:「二爷!二爷!果然是你回来了!」宝玉忙将茗烟搀起来,茗烟一面哭着一面道:「宝儿奶奶,姨太太,你们都回来了……四小姐?怎么四小姐也同你们一处?」   宝玉道:「这里不是说好的地方,快进去。」   茗烟这才醒过神来道:「瞧我这眼力见,一见二爷回来竟什么都忘了,二爷,奶奶,赶紧进屋说话,二爷,恭喜二爷,云二奶奶只怕是要生养了。」   宝玉一听到:「哦?在哪儿呢?快带我去。」一时众人也顾不得说话,都急急地跟着茗烟匆匆往后头赶去。   才到了后院,便听见屋子里湘云吃痛的喊。宝玉听了心焦,便要推门进去。倒是薛姨妈拦住了道:「妇道人家生养,你个爷们进去干什么?」   宝玉道:「我……我……我听云儿这般喊,定是吃痛遭罪,我好歹也要去看她一看,不然怎么放心?」   薛姨妈笑道:「看你急成这样,哪个女儿家养孩子不是这样?宝丫头,你且同我去里头看看。宝玉,你只在这里等着便是了。」说罢带着宝钗进屋里去,宝玉还想往里头看,却被宝钗一把拦住,将门掩了。宝玉在外头听得湘云叫喊,不由越发急的团团转。   只一会儿,薛姨妈却推门出来问道:「怎么没有接生的婆子?」   茗烟忙到:「姨太太,方才麝月已经一路去请了,只怕就要来了。」   薛姨妈顿足道:「胡闹,都这等光景了,这还要去现找?怎么不早早地准备好?」   宝玉一听更是急了,吼道:「还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派人催?」   茗烟急忙答应着一路往外头跑。薛姨妈道:「宝玉,你也不用急,好歹我也生养过两个……你们快去,多多的烧滚滚的水来,再多准备白绫……你们,快去观音菩萨跟前上香磕头……」   正吩咐着,却听里头湘云却喊道:「爱哥哥!爱哥哥!可是你回来了!快进来让我瞧瞧,若是再晚些只怕我就瞧不见你了。」   宝玉听了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便推门冲了进去,只见湘云正在踏上躺着,一张脸上都是汗水泪水,将头发都浸湿了。一旁宝钗、迎春、可卿也都急得不行,宝玉扑到床前,一把握住了湘云的手道:「云妹妹,是我回来了,好妹妹,你看看我,是我。你可好么?疼得可厉害?」   湘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拼尽全身力气双手揽住了宝玉的头道:「爱哥哥,我只当你被歹人抓了去,再也见不着你了……」   薛姨妈也跟进来道:「云丫头,你只管放心吧,宝玉如今已经被太皇太后赦免了,再没有一点事了。」   湘云听了将信将疑道:「爱哥哥,可是真的?」   宝玉含着泪笑道:「自然是真的,难不成娘还能骗你?」说罢忙将怀中赦令与湘云看。   薛姨妈含泪道:「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你二哥哥……好了,如今你也放心了,这里毕竟不是爷们呆的地方,宝玉,你只在外头等着吧,别在这里添乱了。」宝玉无法,只得又好生安慰了湘云一番,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宝钗掩了门,宝玉只得在门外往里张望。一时婆子端来了热水等物,都抬了进去。   只听薛姨妈道:「好丫头,再用点力,就要成了。」另一头只有湘云呼天抢地的喊叫。宝玉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团团转。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只听湘云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不一时,可卿转出来一面擦眼泪一面道:「玉郎,是个男孩儿!」   宝玉忙问:「云妹妹可好?」   可卿笑着点了点头。宝玉见了大喜先将可卿搂住了亲了一口,又要往里头冲,可卿忙拦住道:「玉郎,不急,一会儿有你进去的时候。」一面好歹将宝玉拦下了。   正说着,只见外头茗烟麝月匆匆忙忙的带了一个婆子一路小跑着赶来。宝玉见了怒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如今孩子都生养下来了,你又来做什么!」唬得麝月同那婆子都跪下了。宝玉刚要接着骂,却见宝钗从里头出来,先白了宝玉一眼道:「怎么?当了爹就不懂礼数了?老妈妈,孩子生养下来了,还请快往里头处置处置吧。」那婆子这才起身进去了。宝玉刚要问,宝钗又将门掩了。   可卿拉住宝玉的手道:「玉郎,不用急了,好在母子平安。」一面按着宝玉坐了,轻抚着他的脸道:「玉郎,你在里头受苦了。」   宝玉牵住可卿的手道:「好卿卿,倒也没受什么苦,倒是让你们都跟着担惊受怕了。」   宝玉哪里坐得住?虽然只不到半个时辰,竟如过了几年一般。终于宝钗又探出头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宝玉,进来吧。」   宝玉忙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闯了进去。只见湘云扔躺在床上,那婆子在忙上忙下。薛姨妈怀中抱着一个婴孩,朝宝玉笑道:「宝玉,是个带把儿的,你当爹了,我当姥姥了。快来看看,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宝玉忙凑上去,只见薛姨妈怀里的孩子已经被好好的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一双眼紧闭着,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啼哭。宝玉看了一回,忙又转身一把搂住湘云道:「云妹妹,你受苦了」   湘云也哭道:「爱哥哥,不苦,只要咱们的孩子没事儿就好,让我抱抱!」   宝玉忙又转身要去抱孩子,薛姨妈却白了宝玉一眼道:「去,你会抱不成?毛手毛脚的当心摔着可不是闹的。」一面走了几步,轻轻将孩子放在湘云怀中。   湘云将孩子轻轻抱了,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口中喃喃道:「好儿子,咱们娘儿总算见面了,你可见得你爹了?」   说来也怪,那孩子一到了湘云怀里却止了哭,将一张小嘴大大的张着。薛姨妈笑道:「小东西这是要堵嘴呢,云丫头,还不快喂他两口奶吃!宝玉,你且到外头去吧。」宝玉却只装傻,一双眼笑的都要合在一处了,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这母子二人。   外头又是砰砰几声炮仗想,不觉已是时过中午了。宝玉同湘云的孩子落草竟正是腊月三十这一日。虽说是贾府遭此劫难,总也算给悼红轩众人脸上带来了一丝笑意。厨下早预备好了饭菜,宝钗可卿等连催带捻的几次方将宝玉拉扯出了湘云的产房。宝玉仍道:「好姐姐,再让我看一回!云妹妹,你身子不方便动弹,我让她们将酒菜都给你端进来。」   宝钗白了宝玉一眼道:「你竟是乐傻了不成?湘云刚生产,你竟是大酒大肉的,是想让她落下个病根不成?」   宝玉一拍脑门道:「是了,快快让下头熬一锅莲子大枣粥来,云妹妹要补补气血才是。」   宝钗笑道:「好了,就你知道疼你云妹妹不成?我早叫她们准备好了,这不,这就端上来了。」一面说着,果然麝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汤进去了。   宝玉也笑道:「我知道宝儿最是心细的了。」说着在宝钗额头上亲了一口,却忘了宝钗额头上有伤,只碰得宝钗啊了一声,宝玉忙道:「好宝儿,可是碰到了?都是我不好,又让你疼了。」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谁不知道你是个无事忙,如今真有了事儿,自然更要胡乱忙了,好了,快去吧。」一面拉着宝玉往外头去。   众人来至前厅,正中一张圆桌上早已摆好了冷热荤素一桌子酒菜。宝玉忙招呼大家入座,先让薛姨妈在上头坐了,自己挨着薛姨妈也坐了,宝钗、可卿迎春三人谦让了半天,宝钗方在宝玉左手边坐下,再往下可卿和迎春也都坐了,一张桌子仍空着大半。   昔日里每逢年节,贾府哪次不是满满的坐上几桌人?如今竟连一桌都坐不齐全,众人都低头不语。迎春更是偷偷摸起泪来。宝钗因强笑道:「云丫头是不能走动了,不然还要热闹些。袭人,麝月,莺儿,你们三个也坐。」   袭人道:「二奶奶,哪里有我们坐的地方呢?」   宝钗站起身来,将三人逐一按在椅子上道:「这大过年的,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规矩,再说,你们不也都是二爷的人吗?今日除了我娘再没有长辈,还有那么多讲究?」薛姨妈也在一旁附和。袭人等三人才坐了。   宝钗回到座位上头,将杯中斟满了酒,又暗暗的捅了一下宝玉。宝玉这才回过神来,见好歹也算凑齐了一桌人,又知道大家心里头都是不好过,只得站起来强笑道:「虽是咱们府上遭此不幸,可幸今年过年,咱们娘儿几个还能在一起喝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来来来,一起饮了这一杯。」说罢一抬手将杯中的酒喝净了。   众人也都跟着喝了,宝玉又张罗着大家吃菜喝酒。众人却都提不起精神来,只强颜欢笑。宝玉心知肚明,也不好提及,到后来也不说话,只把着酒壶一杯杯的自斟自饮起来。   宝钗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今天过年,又是二爷长子落草的大喜日子,姊妹们一起饮了这杯,一来为二爷得了太后赦令逃得一劫,二来为了云妹妹母子平安。」说着将酒喝净了。众人也都跟着喝了。宝钗方坐下,又道:「只可惜云丫头现在出不得房,不然现在这屋里肯定要热闹几分,现在她不定又找谁划拳行令呢。」   宝玉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听了这话想起平日里酒席上湘云果然是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酒令,倒更喜欢同晴雯等猜拳取乐的,不禁也为之莞尔。又想起昔日里那些情形,不由叹道:「哎,若是有了凤姐姐在,定是早就逗得大家前仰后合了。」   宝钗听了这话忙假意咳嗽几声,宝玉却道:「好宝儿,我知道你们都小心翼翼的说话,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可我心里有话,不说反而更难受些,你就让我说个痛快吧。老祖宗是最爱热闹的,就是自己不吃酒,也爱看着咱们玩耍,且总要鸳鸯姐姐做令官给我们行令,那是多么快活?颦儿若是喝到这会子上,一定又偷偷的往桌下倒酒了。如今好好的一家子,竟落得如此田地,我……我……」说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了。   众人一听这话本就都各自垂泪了,见宝玉哭成这样,哪里还把持得住,顿时屋里众人都哭个稀里哗啦。过了一会子,宝钗方道:「宝玉吃醉了,可卿姐姐,同我扶宝玉回房歇息吧。可卿站起身来,二人一左一右驾着宝玉往后头去了。留下众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酒?又哭了一回,也都散了。   朦朦胧胧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玉忽然听得一声「宝玉」,似是凤姐的声音,朦胧间睁开眼,只觉眼前漆黑,虽辨不出方向却是一处旷野中。心中正自恍惚,只见眼前好象有人走来,那二人走进了宝玉才瞧得真切,原来是两个男子,奇的是一人身穿一身白孝,头戴尖帽,帽上写着:「你也来了」,脸上也是煞白,却是一副诡异的笑容。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黑帽,冒上也有四个字:「我来捉你」,脸上却是一脸凶恶。   宝玉不由唬了一跳,心道:「难不成这就是那精怪书上讲的黑白无常?」正要躲避,又转念想道:「既然见了无常,我必是已经死了,身为鬼魂,又何苦来怕他们?大不了抓我去地府罢了。不如我倒要问他一问,可有看过我林妹妹?」因撞着胆子道:「借问二位仙人,问此是何处?」   那白衣人道:「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宝玉道:「如何至此我也不知,只是还有一事请教。适闻有一故人前几日身患重病,又遭劫难,不知二位仙人可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道:「故人是谁?」   宝玉道:「姑苏林黛玉。」   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   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   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生死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折,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故自陨者,特设此地狱,囚其魂魄,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且黛玉本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自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外,欲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   宝玉听了呆了半晌,又要发问,那黑衣人却道:「真他娘的晦气,今儿出门忘了看黄历,偏偏遇上这么个运旺时盛的人来。如今还和他啰嗦什么,我们速速转去别处吧。」   那白衣人却道:「依我愚见,他是阳,我们是阴,我们犯不上他,他却也无法我们,说几句话又如何?」   黑衣人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却是一般,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我们还是躲他远些的好,速速去吧。」说着二人飘飘的去了。   宝玉见二人远去了,自己却仍摸不着去向,只得四处乱走,恍然来至一处园子,那情景却同潇湘馆无二,宝玉大喜,忙走进去,正见一女子背对着自己抚琴。那女子听见声响,止了手中的琴,悠然站起身转过来,正是林黛玉。   宝玉喜道:「林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呢,可找的我好苦!」说着就要扑过去。   那女子却冷冷的看了宝玉一眼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混撞到这儿来了?还不快来人给叉出去?」   宝玉一听不由愣了,只以为黛玉是在和他玩笑,细看黛玉脸上神情却又不大像,只得苦笑道:「好妹妹,别唬我。」   林黛玉冷笑道:「呸。谁是你妹妹,好个没脸的。」   宝玉急道:「好妹妹,是我啊,我是宝玉啊。」   林黛玉道:「胡说,你怎么会是宝玉!这才是我的宝玉呢。」说着,门后已经转出一个翩翩美少年来。   宝玉看了不由得大惊,那人相貌衣着正和自己旧时一样无二。那人走到黛玉身畔,揽住了黛玉的腰肢道:「好妹妹,是怎么了?」   林黛玉道:「不知哪里混进来一个野小子,要冒充你呢。」   那人道:「你是谁?」   宝玉喊道:「我是宝玉!林妹妹,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贾宝玉啊!这小子又是谁?居然冒充了我来哄骗颦儿,居心何在?」   林黛玉却并不答话,只将身子转过去,把脸埋在了那人胸口。那人道:「哼哼,没错,你自然是个假宝玉了,我才是甄宝玉!你侵占了我家财物,我不去找你也就罢了,你如今又要来骗我的林妹妹?还不快滚?来人呐,快把这假宝玉给叉出去!」   话音未落,便从屏风后头转出两个彪形大汉来,架起宝玉两条胳膊就往外拖去。宝玉猛力挣扎却哪里撼得动?只在口中大喊林妹妹不止。猛觉身上一疼,有人在自己耳边呼道:「宝玉,宝玉,快醒醒!」   宝玉这才猛醒过来,原来是场梦。见宝钗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眼中尽是泪。可卿端了茶来递给宝玉道:「玉郎,不怕,只是吃多了酒噩梦魇住了罢了。」又想起梦中情景,不觉又呆住了。   宝钗两手轻轻在宝玉两个太阳穴上按揉,柔声道:「梦见什么了?可是梦见颦儿了?」   宝玉叹了口气,将梦中情景都讲给二人听。宝钗道:「如此颦儿定是还在人世呢,宝玉,你且喝点茶再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咱们就各处寻访,定能探听到颦儿和妙玉姐姐的下落的。」   宝玉却坐起身来问道:「是什么时辰了?」   可卿道:「酉时了。」   宝玉下了床,越发回想方才的梦境,再也坐不住了,因道:「拿我的衣服来,我要去找林妹妹她们。」   可卿道:「玉郎,都要掌灯了,若是要寻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好歹等明儿天亮了再出去吧。」   宝玉却是不依,宝钗因道:「姐姐不用管他,只怕你这会不让他去,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得的。不如依了他到干净。」又问宝玉道:「我只问你,你要到哪里去寻呢?」   宝玉听了不由一愣,自己只是心下一时冲动,却又知道到哪里去找呢?因问道:「宝儿,依你说到底该去哪里找?」   宝钗叹了口气道:「依那孙绍祖说的,定是从兰儿口中探听到了什么,将我和娘从梨香院里拿了,我想横竖颦儿她们两个只怕也是兰儿说出去的。你是从狱神庙里出来的,那里却只有男丁,依我看颦儿也并没有在那处……」   宝玉道:「那又能到哪里呢?」   宝钗道:「当下不如先回宁荣街,看看可否再混进去,想那栊翠庵里都是些个不相干的人,那些老婆子尼姑或许仍有人在庵里,若是能问问她们,只怕能问出些倪端来。」   宝玉因道:「好,我这就去。」说着便要往外头去。   宝钗拦住了道:「你且让我陪你去一遭。」   宝玉道:「这怎么使得?好宝儿,你刚离了龙潭,如何又跟我去得虎穴?」   宝钗道:「皇太后的赦令里不是也有我一份?况且那会子我也进去看望过颦儿一回,好歹比你熟络许多……」   宝玉却不等宝钗将话说完便打断道:「宝儿,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容你去的。何况你现在头上还有伤,哪能跟着我乱闯?再者,若我此回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在家里主持大局,我也放心。」宝钗拗不过,只得千叮咛万嘱咐,方让茗烟跟着宝玉一同去了。   二人来至宁荣街已是起更时分,只见街上家家关门闭户,一片沉寂昏黑,哪里还有昔日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宝玉见了想着老太太太太等一众女眷还都拘押在府里,不由得又落下泪来。茗烟因悄声道:「二爷,这晚上时分只怕不好找借口混进去,依我说咱们不如绕到园子那头,找个背静处翻墙跃进去才好。」   宝玉点头称是,二人将马远远地栓了,方步行来之园外,宝玉踩着茗烟肩膀,二人先后翻过墙去。园子里并没有差役巡逻,二人借着树影假石摸到栊翠庵前,仍是不敢叫门,翻墙进去。来至里头只有一个耳聋的老婆子,宝玉二人也不敢大声问,那婆子听得模糊,答的更是糊涂,二人只依稀听得是来了许多官差,将妙玉等人带了去。宝玉在庵堂里转了一回,只见室内物品凌乱,一间禅房里被褥凌乱,想必是颦儿害病时静养的处所,如今这般凌乱,足见被带走时匆忙。宝玉将被子抓起贴在口鼻处,似是上头仍有阵阵女儿香,不由又是一阵伤心。茗烟好歹劝住了,二人本再想往里头走走,看看能否见得女眷情形,哪知离得老远,便见一队队的人提着灯挎着刀的巡逻。二人只得作罢,又原路返回。   来至门外,茗烟道:「二爷,如今此处也打听不出什么,这般乱撞也不是道理,只是此刻以关了城门,咱们是回不去了,依我说咱们先远远地离了这宁荣街,找个僻静的小客栈歇了,明日去找冯将军,让他再去打探的好。   宝玉知道茗烟说得在理,只得又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仍是翻墙而出。二人朝拴马的地方摸去,行至一个门洞口,忽听得有个老妪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宝二爷?」   唬得宝玉茗烟都是一跳,原来二人只顾低头走路,却没注意一处门洞里正蹲坐着一个人影。茗烟忙道:「哪里是什么宝二爷宝三爷的?这位老婆子,你想是看花眼了?」   那人站起来走进两步,道:「宝二爷,你可不是宝二爷,二爷你好好看看,是我,刘姥姥!」   宝玉这才看得清楚,正是那昔日里来过两回的刘姥姥,忙上前两步道:「姥姥,怎么是你?你怎么大晚上的蹲踞在这里?」   刘姥姥颤声道:「阿弥陀佛,我就知道宝二爷福大命大,不能有事的,果然是没事。我是前日里才听到府上出了事,这不就急急地赶来了,虽然我老婆子出不了什么力,想想平日里太太奶奶们对我们家的好,哪怕是来看上一眼也算是我们的心意了。怎么好好的就这般了呢……」说着不禁呜咽的哭了起来。   宝玉也不禁流泪,叹道:「一言难尽,刘姥姥,你多早晚来的?」   茗烟道:「二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数九寒天,姥姥也不能在外头一宿。不如我们先取了马,再找间客栈住下,有什么话说不完?」   宝玉点头,三人便朝远处走,寻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两间房,来至房内,宝玉忙问道:「姥姥,快说说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刘姥姥抹着眼泪道:「我们那里毕竟没有城里灵通,我是听隔壁人家说起,年前他家里进城置办年货,隐约听说一家姓贾的王府上坏了事,外头都是官兵。我听了就吓坏了,心想着可不能是咱们府上吧?这不,一过了年就急急地赶进城来,刚一来到宁荣街就看到这许多官差,我再一打听,果然是咱们府上坏了事,因问得老太太太太们还在府里押着,我只想着横竖进去让我看上一眼,再给老太太太太们请个安磕个头也是好的,可那把门的死活不让我进去,我一个老婆子又有什么法子,可就这么回去了也不甘心,只好躲在外头,寻思能碰上个熟人,如此挨到黑间,果然让我碰上二爷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宝玉忙问道:「姥姥,你既是在外头打听,可都听到些什么?可有人说起过林姑娘和妙玉师父的去向?林姑娘你是认得的,妙玉你也见过,就是那日在栊翠庵中送过你茶盅的那个。」   刘姥姥听罢摇摇头道:「倒没听说,怎的,难道连妙玉师父这样一个出家人都不肯放过的?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宝玉也不好说太多,又问了刘姥姥还打听到些什么。刘姥姥一面抹泪一面将白日里所听到的都说了,横竖不过是些街头巷尾传言,宝玉听了不由低头不语。   末了,刘姥姥又突的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道:「宝二爷,还有一件事。我今儿一早进城来,正好碰上一队官差出城,我便在路旁看热闹,果然好大阵仗,好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压着一辆车一路去了。听一旁的人说,是中什么王府里的人,说是要压着一个要紧女犯去南边找什么赃证……」   宝玉听了顿时跳了起来,抓住刘姥姥肩膀问道:「姥姥,你可听仔细了?是不是忠顺王府里的人?」   刘姥姥道:「果然,就是忠顺王府,再没有错。」   宝玉又急问道:「可知道他们去哪了?」   刘姥姥支吾道:「这个我却不记得只知道是往南边去的。我听他们说这冬日里的不能走水路,只能走旱道了……」   宝玉听了哎呀一声,心道这走水路无非是去苏杭一带,黛玉便是生在姑苏,长在扬州,难不成那被押解的女犯便是黛玉不成?如此想来,便再也坐不住,即刻就要追上去。茗烟忙劝道:「二爷莫急,姥姥说是今儿早上看见的,只怕现在他们早已出城了,现在城门早已关了,二爷就是想追也只能等到明儿早晨了。况且依我说就咱们主仆两个,即便追上了又能如何呢?」   宝玉听茗烟说得在理,只得又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一想到林妹妹,就什么都忘了,倒是你仔细。」   茗烟又道:「二爷,咱们不如明儿先回去一趟,一则告诉诸位二奶奶知道,二则我觉得应该和冯大爷商量,他定是能有个主意的。」   宝玉道:「好,就这般。」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98章 第九十八回 贾宝玉侠义救路人 孙绍祖色心夺花魁   且说宝玉哪里睡得下?一宿不由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天亮,便辞别了刘姥姥,带着茗烟往城外奔去。不一时来至悼红轩,宝钗等人早已等得心焦,见宝玉回来不由都围了上来。宝玉遂将刘姥姥所说的话都说了一回。众人听了都心急,迎春道:「不知林妹妹到底有什么事?要这些恶人这般大费周章?」   宝玉摇头道:「我也是一直想不出个所以来。」   宝钗道:「依我看,或是那孙绍祖贪图颦儿美色。」   宝玉道:「林妹妹的姿色,孙绍祖那厮定是垂涎三尺的,只是为何要押解她回南?」   宝钗道:「孙绍祖好色是一,贪财是二。你可知道颦儿家里有多少积蓄?」宝玉摇头,宝钗又道:「林姑父本就是官宦世家出身,又是前科探花。祖上曾袭过列侯,今到林姑父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林姑父,便从科第出身,生前官居巡盐御史,林家系钟鼎之家,乃是姑苏一等一的世家。只是人丁一直不兴旺罢了。如今林家便只有颦儿一人了。你可想,这偌大的家产该归谁所有?」   宝玉道:「宝儿,依你所说,这孙绍祖此番押解林妹妹回南,是奔着她的家产去的?」   宝钗道:「我只是推测,一则是孙绍祖贪财好色,颦儿又是财色兼于一身,孙绍祖定不肯放过她的。再者颦儿自幼便进了京,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都不过问的,还有什么缘由能让恶人盯上呢?除了这一条,再也想不出还能为了什么了。」   宝玉道:「宝儿说得在理,我这就去找冯大哥商议,看怎得能将林妹妹救下来。」说罢起身就要去。   宝钗也站起来将宝玉拉住道:「别去了,昨儿你刚出去没一会子冯将军就派人来送信说他有要紧军务,昨儿连夜便往北去了……」   宝玉咬咬牙道:「如此,我自己一人去追便是了。」   迎春听了道:「宝玉,你一个人即便追得上又能如何呢?依我说还是再等等……」一旁惜春可卿也都围了过来。   宝玉刚要说话,宝钗却道:「诸位姊妹们,都不用劝宝玉了。他对颦儿的一番心意咱们是都知道的。这会子劝也劝不住,索性不如让他去的好。」   宝玉拉住了宝钗的手道:「宝儿,我……」   宝钗却止住了宝玉道:「我还没说完呢,只你一个人我们总是不放心,我要与你同去。」   宝玉惊道:「这如何使得?」   宝钗道:「玉郎,你虽有几分聪明,只要想到颦儿便再顾不得许多了,我只怕你路上做出些傻事来,我跟着你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况且我心中一直对颦儿有所愧疚,如今颦儿遭此劫难,我再不能坐视不管的……」   宝玉打断道:「宝儿,别说了。这是万万不能的。这一路上少不得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你哪里吃的了这份苦?况且你又不能骑马,若是坐车的话只怕要耽搁行程。而且我此番一去只怕有些凶险,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在悼红轩中也能照料其他姐妹们,我也算是放心了。」   宝钗听了道:「大过年的,哪里有这许多不吉利的话。快别说了。」   宝玉叹道:「宝儿,你定要依我这一回,我若是不能回了,你要代我好好照顾诸姊妹……」   宝钗等人听了都已泣不成声,众人抱作一团,哭了一回,倒是宝玉先止住了,逐一安抚众人,又引了宝钗来至一见厢房,取钥匙开了门,打开房中几口箱子道:「宝儿,这里这些金银本是凤姐当初帮甄家藏匿的,我从孙绍祖手中赎二姐时用了一些,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若是需要度用只管来取,想也够用上一段时日了。」   宝钗只略看了看,先包了一包拿给宝玉道:「玉郎,家里有我照应,你只管放心的去,只是你一路上更要多加小心谨慎。若是追得上了,切不可意气用事,只悄悄跟着,找个机会智取方是道理。」又说了许多话,宝玉都一一点头记下了。出来又去后头看了湘云母子二人,也不敢告诉湘云此番要去何处,只说要出去几日,湘云因刚见宝玉脱险,如今又要分离,自是不舍,抱着宝玉的脖子再不松手。宝玉只得好生安慰了半天,又逗了一会儿襁褓中的儿子,方转身出去了。   来至外头,宝钗拿出一套下人的衣物给宝玉道:「出门在外,换上这身衣服吧,免得太过显眼了。」说着亲手服侍宝玉更衣,那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宝玉将宝钗搂在怀里柔声道:「好宝儿,不用担心,用不了几日,我便带颦儿回来了。」   宝钗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宝玉俯身在宝钗唇上吻了一回,这才作罢,又将可卿迎春二人一左一右的揽在怀里笑道:「二姐姐,卿卿,快别哭了,眼睛都红肿了可不好看的。」可卿也强笑道:「嗯,玉郎你只管安心的去,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团聚。」迎春却将一张鹅蛋般圆润的脸紧紧埋在宝玉胸口,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宝玉将二女也都吻了一回,又见惜春也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遂放开迎春可卿,轻轻的帮惜春擦去了眼泪,又在她肩头拍了拍道:「四妹妹,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事只管和你二嫂商量就是了。」惜春点头答应。宝玉又同袭人、麝月、莺儿等人一一吻别,便出门去了。   茗烟早备下了两匹马,宝玉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茗烟道:「茗烟,此次一去诸多凶险,你若不去我觉不怪你。你只留下服侍二奶奶们就够了。」   茗烟也翻身上马道:「二爷,我茗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走在二爷前头给二爷开道的。」   宝玉听了笑道:「好,既然如此,咱们二人便走一遭!」说着扬鞭策马,二人一前一后的奔了出去。   走了两日,已是离京城越来越远了。好在孙绍祖一行人甚是扎眼,又知道他们行进方向,二人一路打听着追了下去。这日上午,刚出了一个市镇,路过一片树林,茗烟道:「二爷,小的腹中有些不适……」   宝玉便也停了马道:「去吧,只是快些,莫要耽搁了路程。」   茗烟答应一声,从褡裢中摸出几张草纸,便捂着肚子朝林子里奔了去。宝玉也下马来,刚要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身子,忽听林子里茗烟大呼一声:「杀人啦!」宝玉听了忙顺着方才茗烟的去向追了进去。只见茗烟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个人躺在一旁,脖子上一条骇人的刀口,鲜血淌了一地。   茗烟见了宝玉,忙爬起来颤声道:「二爷,小的刚一进来突然发现这有个死人……」   宝玉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这人仰面躺着,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想是已经被害一段时候了。只是脸上胸口都被血污了,看不清相貌,身上的衣着却是不俗,道:「想必是个行路的商人,路上被强人害了性命……」   茗烟道:「二爷,横竖不关我们的事儿,不如我们快走吧。」   宝玉道:「总不能看着这人暴尸荒野,倘或被饿狼野狗糟蹋了,岂不是罪过?」   茗烟道:「那我们去官府报官,等衙门的人来料理也就罢了。」   宝玉摇头道:「若是去报官,定要问我们许多问题,倒是耽误了咱们的正事。依我说,咱们就在这里挖个坑,将他埋了吧。」茗烟素知宝玉脾气,也不敢不从,二人便捡了两根树枝挖了起来。   冬日里土地上冻,又没有趁手的家伙,二人挖了半晌才只挖出一个深不足半米的坑来,却都已是气喘连连了。茗烟道:「二爷,埋了他这么深也就够了,咱们还要赶路……」宝玉点点头,便同茗烟要去搭那死人,没想到刚一着手,那人竟是动了一下,唬得茗烟又是一跳:「二人,这死人会动!」   宝玉也瞧得真切,道:「只怕这人还没死,只是昏了过去。」一面轻轻按了按那人的手道:「这位相公,可听得见?」那人又动了一下。宝玉喜道:「这人还没有死。咱们快想法救了他。」说着扯下一条衣袖来,胡乱将那人脖子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茗烟道:「二爷,咱们还要去救林姑娘,何苦又自找麻烦?」   宝玉道:「既然是咱们碰上了,焉能见死不救?」   茗烟心中明白宝玉最是古道热肠,只得叹了口气道:「二爷,这荒郊野岭,我们又不懂得医药,刚过了那个镇子上只怕有大夫,若要救他,不如我们将这人送到大夫那里也就罢了。」宝玉点头称是。无奈这人重伤,不能骑马,二人只得一个搭头一个搭脚,先将他抬至路边,可巧正有一个老者赶着一辆驴车路过,宝玉上前拦了,将事情经过一说,那老者本不愿惹麻烦,宝玉掏出一锭银子道:「老人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行个方便。」那老人这才应允,三人将伤者抬到车上,宝玉和茗烟仍骑马,一行人又折返回市镇。   找到大夫,宝玉因问道:「这人可还有救?」   那大夫查看了伤口,又诊了脉道:「脉象虽然微弱,却只是失血过多所致。好在这一刀并未伤及要害,若是伤口再深半寸或是再偏半寸,或是再晚送来一会子,只怕大罗金仙也就不得了。」   宝玉听了大喜,又掏出一锭银子道:「还往太医救下这人一命吧。」   大夫道:「这个自然。医者不就是救死扶伤的?」说着着手清理创口,拿出药来敷在伤口之上,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收拾妥当,又开了药方道:「这位公子,你便拿着这个药方去抓药,等到伤者苏醒,每日早晚给他服药,日后我再去给他换外敷的药就是了。此刻伤者不方便搬动,不妨先在我这里将养一日,待到明日再用车送回尊府吧。」   宝玉听了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我们本是外乡人,路过贵处,见这位爷倒在路旁,想是遇到了强人……」   大夫一愣:「原来你们并不认识?」   宝玉点头道:「正是。」说着又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道:「我们本有要事在身,还望大夫行个方便,救人救到底,好歹让这人在你这里将养一些时日,再打发他走吧。这一锭全当医药费,令一锭便给这人做个回乡的盘缠吧。」   大夫面露难色:「这……这位公子,您的侠义心肠小老儿钦佩得很,只是此人既然来路不明,若是此人并非是被强人所害,而是本身就是个强人,若是官府追查起来,公子早已远去了,小人只怕说不清楚……」说着将那银子推还给了宝玉。   宝玉好话说尽,那大夫只怕惹上麻烦,再不应允。宝玉只得咬咬牙道:「既是如此,茗烟,你留在这里看护这位相公罢了。」   茗烟忙道:「二爷,这如何使得?临出门二奶奶可是再三叮嘱过小的,一定要好好看护二爷周全,我怎么能撇下二爷一人去涉险?」   宝玉摆手道:「好了,你只管好生照料这个人便是了。横竖等他病好了能动弹了你再来追我也是一样。」茗烟拗不过,只得答应。宝玉又叮嘱一番,才又上马往南边去了。   如此又行了两日,果然追上了孙绍祖一行人。只见浩浩荡荡二十余人,中间压着一辆骡车,孙绍祖骑马走在前头,旁边一骑上竟然是贾雨村。宝玉不由又惊又喜,心道:「怎么这贾雨村也同孙绍祖一路?是了,贾雨村起复之前曾在林妹妹府里做过几年西宾,自然知道林家的事儿,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如今我们家坏了事,他自然要另寻高枝了,只是如此恩将仇报,也忒歹毒了些……不过如此车内囚着的定是颦儿无疑了。只是要这许多人,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将颦儿救出来?」   如此心中胡思乱想,又恐被孙绍祖贾雨村等人认出来,便放满了脚步,只远远地在后头跟着。傍晚时分来到一个市镇上,只见一行人都停在一处客栈前,宝玉也远远地张望,见孙绍祖亲自指挥着人将车赶紧客栈后院,竟是关了门,终不能让宝玉见上一眼车内的人。宝玉不敢靠的太近,好在知道了他们的落脚处,便又在街上走,正巧儿有个戏园子,宝玉灵机一动,便走了进去,用银子买了两撇假胡子沾上,又在衣帽店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又买了两贴膏药贴在两个太阳穴处,照了照确信不会被人轻易认出了,方又回到那客栈处。进去道:「小二,来间房。」   里头小二迎出来赔笑道:「这位爷,不好意思,今日小店不做生意。」   宝玉道:「怎么?我不是看有许多客人进进出出?」   小二道:「实不相瞒,今日小店被人包下了,还请这位爷多多包涵。」   宝玉一听心道:「这孙绍祖倒是谨慎,如此便更不容易下手了。」刚想着如何再多问一问,忽听后头有人道:「你们几个,给我好生把手,若是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皮!左不过大家辛苦几天,等事儿办成了都有重赏!」正是孙绍祖和贾雨村走到前厅来。   宝玉慌忙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只听孙绍祖又道:「贾大人,不是我说,你是不是也忒小心了?将整间客栈都抱了下来,难不成还有人敢劫囚车不成?她一个妇道人家,只锁了也就罢了,还派这许多人把手,难不成她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贾雨村笑道:「孙将军,这里毕竟不比神京,天高皇帝远,小心一些总是好的……那门可锁好了?」   孙绍祖把弄着手中一串钥匙道:「锁好了,这钥匙就在我身上。来来来,我们喝上两杯……」又看见了宝玉,遂吼道:「小二,这人是谁?大爷我不是早将你这鸟店包下了?」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小二忙道:「是是,这位爷不知道,小的这就告知这位爷,一会儿便将门关了。」一面朝宝玉道:「这位爷,您也看见了,果然不是小的不伺候爷,实在是……」